稚子。四
“你如今二十又六。”
与君王进餐,向来是别想沾上几口吃食的,幸得秦王不像其他诸侯一般在乎那么多繁文缛节,还容得王贲边吃边回话:“已及冠五年。”
嬴政挑眉,不理会他小小的呛声行为:“何不娶亲?”
“自然是因为没人要。”
“你这般条件,怎会没人要?”
“若是说王氏宗族……贲上有长兄,下有四位幼弟,不都与臣一般?”王贲笑道,“既如此,那些女儿家如何要臣这名声狼藉的。”
嬴政本想说些什么,就见王贲吸溜一口汤,将空了的碗翻给他看。
“……替他满上。”
“大王,”捧着釜的宫人低声回道,“釜中也空了。”
“都下去吧,”吩咐间嬴政已移了两次视线,此时又回到了王贲身上,勾着唇真假参半地感叹,“将军好食量。”
“臣带军日夜兼程,不想回到咸阳连净水都未曾喝上便跑了两趟。自然是饥肠辘辘。”
“将军是嫌累了?”
“哈哈,不敢不敢。”
嬴政敛了神色,盯着嬉皮笑脸的王贲,心里似是在认真比较着什么,细长的眉毛微蹙道:“你不一样,你比你同宗的兄弟们都要厉害。”
王贲哭笑不得,他本是有意引开话题,不想秦王又绕了回来:“大王此语,贲竟不知当不当受。”
“你有才能,所以寡人只问你。”嬴政倾身,靠得近了,就连黑白分明的眼里都映着他的剪影,“可有名震天下的野心?”
秦王的确有使人归心的魔力。不仅是因他说话态度向来诚恳有欺骗性,还占了些长相的便宜:他拿那宁静漂亮的眼睛盯着你时,总会让人不自觉就陷了进去。王贲和这双眼睛对视,发觉自己竟奇迹般的还有胡乱想的心思。
因着今日是私下见面,较为随意,嬴政便单单穿了件燕居的亵服,平日里见不到的纁饰衬得他白皙脖颈微微透出点藕粉色来。谈到这个倒也奇怪,秦王分明是个常外出的,怎不见他和其余男子一般黑了皮囊?王贲就这样盯着秦王形状姣好的脖子,竟没能像他以往一样及时回神。
盯得嬴政都觉得不妥了,摸了摸自己颈侧疑惑道:“将军在看什么?”
“臣父曾问过臣一门婚事。”王贲方才确实是心乱了一瞬才未能有所反应,他于人情上总有些薄凉,就算是对蒙恬这样的友人也生了些做旁人壁上观的心思。对秦王他则自认并不相熟,这几年卖的力气不过是在尽分内事罢了,他不愿多想,秦王却逼着他多想。
然后他在心里思前想后了一阵,惊觉他是愿意向秦王坦诚的。
“可那女子有旧疾,”他说,“臣不在意妻有何难言之处。只是臣日夜在外,经年累月不会归家。若是嫁与臣,受苦的难免是妻儿,更别说是一体弱女子。况且臣当时年纪算不上大,婚事倒也不急。所以之后臣与父亲说明了原由,要他去找其他兄弟。可嘴上说得如此动听,臣不过是认为……”
嬴政不语言,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。
“……不过是认为,倘若我有了家室,便如留给他人一个把柄,会受阻,会变得软弱。若想随心行事,还是一辈子如此的好。”
“可包括寡人?”
“大王说什么?”
“你口中的他人,可包括寡人?”
“曾是包含的。”
嬴政哼了一声,面上却是副“早知如此”的表情。
“你说不想行动受阻,当年却还是入了寡人这套。”嬴政扯着嘴角,拍拍王贲入内便交来的秦剑,“你分明还有其他选择——将军嘴上虽说只愿随心,心中仍是希望宝剑发光的罢。”
“臣不知。”
“自己心中如何想,怎会不知?”
王贲苦笑。
他确实不知他当初为什么答应帮助秦王。许是真如嬴政所说想要随秦王大干一番,许是念着他和蒙恬那见色忘友的友情,许是……为了初见时长公子那双忘不掉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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